初到深圳时,胡野秋把行囊放在巴登街一处逼仄的出租屋里。多年以后,当他坐下来书写深圳的地名故事时,第一篇正是从这条街道开始。8月26日,胡野秋新作《落脚之地》全网首发,这本书不仅是一部地名随笔,更是一份关于深圳的心灵地图。
“地名里有生活的体温,我试图在深圳地名里寻找城市的灵魂。”胡野秋在接受深圳晚报记者专访时说。深圳是一座移民城市,人口流动迅疾,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每天都在闪烁,但地名却像暗流一样,在时间深处默默地记录着这座城市的生长与变化。

从“巴登街”开始
深圳晚报:这本书名为《落脚之地》,第一篇巴登街就是您来深最初的租住之地,这是有意为之的吗?
胡野秋:这里的“落脚之地”有双重意义,巴登街固然是我真正意义上的“深圳起点”,是我最初的栖身之所——潮湿的楼道、狭小的房间、晚风里街边的啤酒碰杯声,是我个人记忆的起点,它承载着漂泊之后的安顿,以及“在哪儿放下行囊,就在哪儿开始生活”的生命体验。但它又不仅仅是我个人的记忆,也是一代外来者在深圳的共同经验。所以它的第二重意义,是城市的精神归宿,是无数外来者在深圳扎根的隐喻。从更宏观的角度看,地名不仅仅是地理坐标,它是一座城市历史、人文和情感的沉淀。那些听起来寻常甚至俗气的名字,往往隐藏着一段迁徙史、一段兴衰史,或一个家族代代奋斗的痕迹。深圳作为移民城市,“落脚之地”意味着千万人在此汇聚,把各自的记忆与梦想留在这片土地上,共同织就城市的文化脉络。
《落脚之地》既是个体的落脚,也是城市的落脚;既有作者个人的私人叙事,也有深圳这座城市的公共记忆。它把“小我”的安身与“大我”的城市精神交织在一起,构成了一种温柔而深远的双重意涵。
把它放在书的开篇,是希望用它来提示读者:深圳的故事,也是普通人落脚、生根的故事。
地名背后的人格化叙事
深圳晚报:我注意到您在写地名的时候,会有意穿插一些深圳人的故事,为什么要这样写?
胡野秋:我们知道,地名本身只是一个坐标,它只有和人产生联系,才会真正鲜活起来。任何历史、地理的叙事,最终都会归依到人,因为无论城市与乡村,都是因人而设,也是为人创造的。
比如我在写巴登街的时候,眼前总会闪现那些普通的面孔,包括洗头妹、店小二等等;我写八卦岭时,不只是讲这个地方的地理与传说,更写了当年在那片区域奋斗的小商贩、印刷工、设计师。通过这些人物的剪影,地名才不至于成为抽象的名词,而是与时代紧密相连的生命故事。
此外,从阅读的角度,人物故事会让地名丰满、灵动。深圳是人的深圳,地名只是入口,进入之后,我们迫切期待看到的还是富有烟火气的芸芸众生,和他们的柴米生活。
用零碎的线索串联深圳故事
深圳晚报:在后记中您写道,很多地名很难考据。您是怎么把这些地名和故事提炼出来的呢?
胡野秋:做深圳的地名考据难度超过其他很多城市,很多地名源头模糊、文献稀少。我的方法一方面是阅读仅有的几部地方志、档案,另一方面是走访老居民,听他们的口述记忆。有些地名没有唯一的答案(比如“巴登”“羊台山”等),但我更关心的是它们如何在城市的语境里流传、变形,成为人们日常使用的名词。写作时,我常常要在考据与文学性之间寻找平衡,把一些零碎的线索、记忆提炼为更有意味的叙事。
深圳晚报:写完这本书,您对深圳的看法和感受有什么变化吗?
胡野秋:地名、老村落、旧街道,像是城市留下的岁月印记。隐藏在地名背后的,是一代代人留下的脚印,这些脚印时刻提醒我们:深圳不是一座凭空而起的城市,而是由古村、山水、迁徙、奋斗共同编织而成的有机体。写完之后,我更珍惜这座城市的“人文根系”,它让我觉得深圳并非只有未来,也同样有深沉的过去。
深圳带给我无限创作冲动
深圳晚报:您的《深圳传》深受欢迎,这本书也写下了深圳不为人知的历史与故事。您接下来的创作还会聚焦深圳吗?
胡野秋:其实,在我心目中把这本书视为《深圳传》续篇,或者叫姊妹篇。
深圳一直是我的“写作原乡”,我在这里生活的时间,是我在故乡的数倍,可以说这里是我从青年过渡到中年乃至老年的人生现场。这里有太多值得记录的故事,关于土地、关于人,也关于梦想的记忆。
深圳还远没有写完。对我来说,它是一座不断生长、不断更新的城市。我希望继续探索,我相信,在深圳的每个“落脚之地”都还藏着许多未被发现的故事。
接下来的创作,我还会延续对深圳的关注,但可能会尝试不同的角度和写法。以前我更多地用非虚构来写深圳,未来还可能会写关于深圳的小说、戏剧。总之,深圳让我有无限的创作冲动。
深圳晚报记者 马君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