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我愿为你,化海成林》小说由作者西西人间所写,情节波澜起伏,细节描写的惟妙惟肖,小说的主人公是艾米林海,讲述了:老妇人摇摇头,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,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当地话说了几句,我完全听不懂,……

冰冷的海水,像无数根烧红的针,狠狠扎进我每一寸**的皮肤。黑暗黏稠得如同凝固的血,四面八方挤压过来,带着咸腥的死亡气息,灌满我的口鼻。肺叶在胸腔里发出绝望的嘶鸣,每一次徒劳的抽吸,都只换来更多腥咸刺骨的液体。身体沉重得像坠了铅块,被无形的巨手拖拽着,直直地沉向那深不见底、只有永恒黑暗的深渊。

意识像风中残烛,摇曳欲灭。就在那微弱的光点即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瞬间,一股蛮横的、源自骨髓深处的求生本能,猛地在我体内炸开!

右手!右手掌心死死攥着的那块东西,硌得骨头生疼!那是半张被海水泡得发软、边缘几乎要烂掉的皮纸,上面用暗褐色的线条描绘着模糊的海岸和星点般的岛屿。祖传的航海图!爷爷临终前塞进我手里,千叮万嘱,说这是林家最后的根,是生路!它此刻像一块滚烫的烙铁,狠狠灼烧着我麻木的神经。

活下去!林海!活下去!

身体里不知从哪里榨出最后一丝气力,我拼了命地蹬水,双脚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疯狂搅动,试图对抗那无情的下沉。左手胡乱地在头顶上方抓挠,渴望着能碰到哪怕一根救命的稻草。窒息感像一只巨手扼住了喉咙,眼前金星乱迸,黑暗的边缘开始吞噬视野。

就在意识彻底模糊的前一秒,头顶上方,那片令人绝望的漆黑里,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。不是光,而是某种更沉重、更巨大的东西,带着沉闷的破水声,轰然砸落!

那东西裹挟着冰冷的水流,狠狠撞在我的肩膀上,带来一阵剧痛,却也像一记重锤,将我混沌的意识砸开了一丝清明。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一切,我根本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,左手凭着本能,死死地抠住了它粗糙的边缘!

是块厚实的木板!像是从沉船的某个部位断裂下来的,边缘参差不齐,带着毛刺,冰冷坚硬,却是我此刻唯一的浮岛!

我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,像濒死的壁虎,死死扒住这块救命的木板。沉重的身体被它带着,猛地向上浮起。头终于冲破水面!

“咳!咳咳咳——!”

肺部贪婪地、剧烈地抽搐着,吸进久违的空气,哪怕这空气里满是海水的腥咸和死亡的气息。冰冷的雨水混着苦涩的海水,劈头盖脸地砸在脸上,却让我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、近乎虚脱的狂喜。

我趴在冰冷的木板上,剧烈地咳嗽着,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剧痛。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下来,但此刻,这冰冷的抽打竟也带着一丝生的真实感。我死死攥着那半张已经浸透、几乎要烂在手心里的航海图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爷爷浑浊却坚定的眼神在脑海深处一闪而过。

活下去!必须活下去!

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沉浮,一个画面如同淬毒的尖刀,狠狠刺穿这混乱的求生时刻——苏曼。

我的新婚妻子。就在几个小时前,那间奢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婚房里。水晶吊灯洒下惨白的光,映着她那张精心描绘的脸。她端着一杯茶,袅袅娜娜地走到我面前,眼波流转,唇角弯起一个甜得发腻的弧度。

“老公,”她的声音软得像掺了蜜糖,尾音微微上扬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喝了这个,老中医的秘方,喝了…准保生个大胖儿子。”

她的眼神亮得惊人,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捕捉的、冰冷的空洞。那空洞像针一样扎了我一下,但旋即被新婚的喜悦和酒精带来的微醺冲散。我看着眼前这张倾注了我所有爱意和信任的脸庞,心头暖洋洋的,只觉得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人。我笑着,带着对新生活的无限憧憬,毫不犹豫地接过那杯温热的茶,仰头,一饮而尽。

茶的味道…有点怪。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不属于茶叶的苦涩。像某种植物的根茎。

“好喝吗?”她凑近,带着香气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,眼神却死死盯在我脸上,像在观察某种实验品的反应。

“好…好喝…”我刚想说话,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,眼前她的脸瞬间分裂、模糊、旋转,像打翻了的颜料盘。水晶吊灯的光晕急速扩散,变成一片吞噬一切的白光。身体里的力气被瞬间抽空,软绵绵地向下倒去。倒下前最后看到的,是她脸上那甜美的笑容,像一张精心绘制的面具,在惨白的光线下,冰冷、凝固、没有一丝温度。

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。

……

再次醒来,是被一桶冰水狠狠泼在脸上的。

刺骨的寒冷激得我一个哆嗦,猛地睁开眼。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。头顶是刺眼的白炽灯光,晃得人头晕。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香烟和浓重汗臭混合的污浊气味。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冰冷的水泥地上,手脚都被粗糙的麻绳死死捆住,勒得生疼。嘴里塞着破布,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直冲鼻腔。

“醒了?林大老板?”一个沙哑、带着浓重烟腔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。

我费力地抬起头,看到一张油光光的胖脸,上面嵌着一双小眼睛,正居高临下地睨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残忍。他穿着花里胡哨的衬衫,敞着怀,露出脖子上粗大的金链子,手里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蝴蝶刀。

“认识一下,道上叫我肥膘。”他用刀尖随意地拍了拍我的脸,冰冷的触感让我汗毛倒竖。“你老婆苏曼,托我给你带个话儿。”

苏曼!这个名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烫得我心脏猛地一缩。我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,拼命挣扎,却被旁边两个凶神恶煞的打手死死按住肩膀。

“她说,”肥膘咧开嘴,露出满口黄牙,笑得极其下流,“谢谢你这些年的‘照顾’。你公司抵押的钱,还有她替你签下的赌债…喏,白纸黑字,按了手印的。”他扬了扬手里几张皱巴巴的纸,上面模糊能看到我歪歪扭扭的名字和一个鲜红的指印。

三亿!那触目惊心的数字像重锤砸在我的太阳穴上。

“连本带利,三亿五千万!”肥膘俯下身,一股浓烈的口臭喷在我脸上。“啧啧,林老板真是好魄力啊,一把梭哈,输得连裤衩都不剩了!哦对了,你那个漂亮老婆,现在嘛…”他故意拖长了音调,小眼睛里闪烁着恶毒的光芒,“正躺在陈默陈老板的床上,快活着呢!陈老板说了,你老婆,很润!哈哈哈!”

陈默!那个总是一身考究西装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、眼神像毒蛇一样阴冷的男人!苏曼公司的“大客户”!我早该想到!那些他们之间频繁的“业务往来”,苏曼晚归时身上陌生的香水味…无数被我刻意忽略的细节,此刻化作无数把尖刀,狠狠捅进我的心脏,再用力搅动!

“呜——!”我目眦欲裂,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,身体疯狂地扭动挣扎,麻绳深深勒进皮肉,鲜血渗了出来。恨!滔天的恨意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恐惧和理智!苏曼!陈默!我要杀了你们!杀了你们!!

“哟,还挺有劲儿?”肥膘嗤笑一声,对着我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。

剧痛让我瞬间蜷缩起来,胃里翻江倒海。

“行了,别嚎了。”肥膘收起笑容,眼神变得冰冷而残忍,像屠夫看着待宰的牲畜。“陈老板心善,念在跟你老婆的情分上,给你指了条活路。”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,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恶意:“‘留半条命,手脚打断,扔上公海渔船当鱼饵。’陈老板原话。”

“动手!”他猛地一挥手。

旁边两个打手立刻扑了上来,手里拎着沉重的钢管。

“呜——!”绝望的嘶吼被破布堵死在喉咙里。沉重的打击如同暴雨般落在我的四肢上!骨头碎裂的恐怖声音清晰地在死寂的仓库里炸响,伴随着我压抑在喉咙深处的、非人的呜咽。剧痛像狂暴的电流瞬间击穿全身,撕裂每一根神经。眼前的世界被一片猩红的血雾笼罩,只剩下肥膘那张狞笑的胖脸和打手们麻木挥动的手臂。

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剧痛和冰冷的绝望中,再次沉沦。

……

冰冷刺骨的雨水,像无数根钢针,狠狠扎在脸上、脖颈上、手臂上,将我从那地狱般的剧痛回忆中硬生生拽回现实。

我趴在冰冷粗糙的木板上,身体随着海浪剧烈地起伏。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全身断裂的骨头,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痛楚。右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,肿胀不堪,几乎失去了知觉。左腿膝盖以下麻木冰冷,每一次海浪涌过,都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抽痛。衣服早已被海水和雨水浸透,紧紧贴在身上,像一层冰冷的裹尸布。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,发出咯咯的声响。

雨更大了,砸在海面上,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。天空是浓墨般的漆黑,没有一丝星光。只有海天相接的地方,偶尔被惨白的闪电撕裂,瞬间照亮翻滚咆哮的黑色巨浪,如同无数只从深渊伸出的、择人而噬的巨爪。

木板在狂暴的海浪中剧烈摇晃、颠簸,随时都可能被下一个浪头彻底掀翻、打碎。我死死抠住木板边缘的手指早已冻得僵硬麻木,指甲缝里全是血和木屑。每一次巨浪砸下,冰冷腥咸的海水就劈头盖脸地灌进来,呛进气管,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。身体的热量正被这无情的风雨和海水迅速带走,意识又开始模糊,像风中残烛,随时可能熄灭。

爷爷…苏曼…陈默…肥膘狞笑的脸…钢管砸碎骨头的闷响…混乱的片段像破碎的镜子在脑海里疯狂旋转、切割。

不行!不能睡!林海!睡过去就真的完了!

我猛地一咬舌尖,剧痛混合着满嘴的铁锈味,让涣散的意识强行凝聚了一丝。求生的本能支撑着我,将全身残存的力量都灌注到那只还能勉强动弹的左手,死死抠住这块唯一的浮木。右手,那只几乎废掉的右手,依旧紧紧攥着那半张被海水泡得发胀、边缘模糊的航海图,它紧贴着我剧烈起伏的胸口,仿佛带着爷爷残留的最后一点体温。

活下去!复仇!这两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,烫在濒临崩溃的灵魂深处,支撑着这具残破的躯壳在死神的镰刀下苟延残喘。

不知在黑暗和风暴中挣扎了多久,久到时间仿佛已经凝固。就在我的意志力即将彻底耗尽,手指一点点松开木板边缘的时候,一道微弱的光,穿透了厚重的雨幕,刺入了我模糊的视线。

不是闪电!

那光稳定、昏黄,像黑暗深渊里突然点燃的一粒烛火。它来自左前方!在狂暴海浪的间隙,隐约勾勒出一个模糊的、巨大的轮廓!

陆地?还是更大的船?

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,几乎要撞碎肋骨!生的希望如同强心针,瞬间注入濒临枯竭的身体。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,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开始用唯一还能勉强划动的左臂,疯狂地拍打着冰冷的海水,试图调整木板的方向,朝着那微弱却无比珍贵的灯火挣扎前进。

一个巨浪毫无征兆地从侧面猛地砸来!

“呃啊——!”

巨大的力量瞬间掀翻了木板!冰冷的海水再次将我彻底吞没!黑暗、窒息、绝望…所有的一切再次将我淹没。但这一次,那点灯火的光芒,如同烙印般刻在视网膜上,成了沉入黑暗前唯一的光。

……

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木头的混合气味,并不好闻,却奇异地带着一丝安稳。

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,我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。模糊的视野里,首先映入的是一盏光线柔和的白炽灯,灯泡有些老旧,发出轻微的嗡嗡声。光线勾勒出粗糙木质天花板的纹理,能看到雨水渗透留下的深色水渍痕迹。

我动了动手指,传来一阵迟钝的麻木感,然后是全身各处迟来的、如同潮水般汹涌的钝痛,尤其是右臂和左腿,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神经。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磨过,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刀割般的痛楚。

“水…”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,像破旧的风箱。

床边立刻响起一阵窸窣声,一张黝黑、布满皱纹、写满风霜的脸庞凑了过来。是个上了年纪的本地妇人,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衫,眼神里带着渔民特有的质朴和一丝担忧。她手里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,里面是温热的清水。她用一把小木勺,小心翼翼地、极其缓慢地喂到**裂的唇边。

清凉的水滋润着火烧火燎的喉咙,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慰藉。我贪婪地吞咽着,每一次吞咽都牵扯着胸腹的疼痛。

“谢…谢…”喝完水,我艰难地挤出两个字,声音依旧嘶哑。

老妇人摇摇头,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,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当地话说了几句,我完全听不懂,但能感受到那份善意。她指了指我身上缠裹得严严实实的旧布条,又指了指屋外,做了个打渔撒网的动作,再指了指我,比划着救人的姿势。

我明白了。是她的丈夫,一个老渔民,在风暴后的清晨,驾着小舢板去近海查看渔网时,发现了漂浮在海面上、仅剩一口气的我,把我从鬼门关拖了回来。

“图…”我猛地想起什么,下意识地想抬起右手,却引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和无力感。我惊恐地转动眼珠,看向自己僵硬的右臂。它被几块削平的木板和布条紧紧固定着,肿胀并未完全消退。

老妇人似乎明白了我的焦急。她走到墙角一个简陋的木柜旁,打开柜门,拿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。她小心翼翼地将油布打开,露出了里面那半张已经干硬、边缘依旧卷曲、颜色暗沉的航海图。

我长长地、无声地吐出一口气,悬着的心落回原处。那半张图还在。

老妇人将图重新包好,轻轻放在我左手能够到的床头。她看着我,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深深的怜悯和一种近乎宿命的叹息。她又指了指图,然后双手合十,对着窗外大海的方向拜了拜,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,像是在祈祷,又像是在诉说一个古老的传说。

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渔村角落,在这间弥漫着鱼腥和药草味的破旧木屋里,我像一头被打断了脊梁骨的困兽,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愈合。身体的伤口在缓慢地结痂、生长,每一次翻身、每一次尝试活动那被简单固定却注定无法复原的断臂和伤腿,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汗水。

但更深的伤口,在心里。

苏曼递茶时那甜腻的笑容。肥膘狞笑着说出“留半条命当鱼饵”。陈默那张隐藏在考究西装下的、毒蛇般的脸。还有那冰冷的钢管砸碎骨头的声音…这些画面如同最恶毒的诅咒,不分昼夜地在我脑海中循环播放,啃噬着我的神经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恨意。

那半张航海图,成了我唯一的慰藉和无声的誓言。每当剧痛让我难以入眠,或者被噩梦惊醒浑身冷汗时,我就用左手,一遍遍地摩挲着那粗糙的皮纸。爷爷临终前枯槁的手,和他嘶哑的叮嘱——“生路…在海上…”——仿佛就在耳边。指尖划过那些模糊的线条和星点般的岛屿标记,冰冷的触感下,是心底熊熊燃烧、永不熄灭的复仇之火。

苏曼,陈默。这两个名字,刻进了我的骨髓。

时间在渔村的宁静与身体的痛苦中缓慢流逝。当我能勉强拄着老渔民给我削的简陋拐杖,一瘸一拐地走出那间昏暗的木屋时,外面刺眼的阳光让我一阵眩晕。海风带着咸腥扑面而来,远处是蔚蓝的大海,平静得仿佛昨夜那场吞噬一切的暴风雨从未发生过。几个皮肤黝黑的孩子好奇地围过来,看着我扭曲的手臂和僵直的腿,指指点点,发出我听不懂的嬉笑声。

耻辱和愤怒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心脏。我攥紧了拐杖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这残破的身体,这卑贱的处境,都是拜他们所赐!

我必须站起来。必须离开这里。必须找到力量。

我向收留我的老渔民一家深深鞠躬,用尽力气表达我的感激。老渔民沉默地拍了拍我的肩膀,递给我一小包晒干的鱼干和一点点皱巴巴的本地零钱。他的妻子,那位救了我的老妇人,则把一个用油布仔细包好的小包裹塞进我手里——里面是那半张航海图。

带着这微不足道的行囊和一颗被仇恨与屈辱彻底淬炼过的心,我离开了那个救了我性命的小渔村,一瘸一拐地,走向远方那座在阳光下闪烁着混乱、机遇与罪恶光芒的港口城市——马尼拉。

……

五年。

时间足以冲刷掉很多表面的痕迹。曾经那张还算英俊、带着书卷气的脸,如今被东南亚炽烈的阳光和生活的风霜刻上了深深的印记。皮肤黝黑粗糙,颧骨突出,眼神沉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,所有的锋芒和情绪都被严严实实地收束在眼底。右臂的伤处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,从肩胛一直延伸到肘关节上方,骨头虽然接上,但阴雨天依旧会隐隐作痛,更重要的是,它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灵活有力地伸展。左腿的膝盖也落下了永久的僵硬,走路时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、轻微的跛行,像一具被命运粗暴修理过的木偶。

这具残破的躯壳里,却燃烧着比五年前更加冰冷、更加炽烈的火焰。

此刻,我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司机制服,戴着白手套,稳稳地坐在一辆低调奢华的宾利添越驾驶座上。车子无声地滑行在灯火璀璨的马尼拉街头,霓虹的光影在车窗上快速流转,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。车窗外是这座城市的喧嚣与繁华,夜总会门口衣着暴露的女郎招揽着客人,**闪烁的招牌吸引着贪婪的目光,角落里阴影攒动,不知在酝酿着什么交易。空气里混杂着汽车尾气、油炸食物的香气、垃圾的腐臭和一种无处不在的、躁动不安的欲望气息。

“林,去码头。”后座传来一个低沉、带着点倦意的声音,说的是英语,带着浓重的西班牙口音。声音的主人,费尔南多·罗哈斯先生,我的老板,这座城市地下世界真正的掌控者之一。他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,闭目养神,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一串油光发亮的黑檀木佛珠。他信佛,但手段比魔鬼更狠辣。

“是,先生。”我的声音平稳,没有任何起伏,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,车子流畅地拐上通往港口区的高速路。这五年,我从码头搬运工最肮脏的底层做起,凭着隐忍、机警和一次在码头帮派火拼中替罗哈斯挡下一颗流弹的“运气”,一步步爬到了他贴身司机的位子。他信任我的沉默寡言和高效可靠,如同信任一件趁手的工具。而我,需要这份靠近权力核心的位置,需要他庞大信息网络里漏出的碎片。

复仇的种子从未死去,只是在黑暗中蛰伏,汲取着每一分我能接触到的养分,等待破土的时机。

雨,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。

不是淅淅沥沥,而是倾盆如注。豆大的雨点狂暴地敲击着车顶和挡风玻璃,发出密集的鼓点声,瞬间将车窗外的世界涂抹成一片模糊晃动的光影。雨刮器开到最大档,也只能在玻璃上划出两道短暂的、扇形的水痕,视线变得极其恶劣。

车子驶入港口区边缘一片废弃的仓库区。这里路灯稀少,光线昏暗,只剩下车灯切开雨幕,照亮前方坑洼不平、积水泥泞的道路。

“慢点开,林。”罗哈斯在后座提醒了一句,依旧闭着眼。

我放慢了车速,精神高度集中。这种地方,这种天气,是罪恶天然的温床。

就在车子即将驶过一个堆满生锈集装箱的岔路口时,前方昏暗的雨幕中,猛地窜出两道惊慌失措的人影!紧接着,又是三条壮硕的黑影紧追而出!

刺耳的刹车声瞬间撕裂了雨夜的喧嚣!宾利巨大的车身猛地一顿,轮胎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,堪堪停住!

巨大的惯性让后座的罗哈斯身体猛地前冲,他瞬间睁开眼,眼神锐利如鹰隼,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警惕。他并未看向前方,目光却透过车窗,冰冷地扫视着周围黑暗的角落。

“怎么回事?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。

“先生,前面有状况。”我紧盯着前方,声音依旧平稳,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悄然绷紧。

车灯的光柱,像舞台上的追光,清晰地锁定了前方十几米外的场景。

一个穿着昂贵但已经被撕破、沾满泥泞的白色连衣裙的女孩,正被两个凶悍的男人粗暴地拖拽着。她拼命挣扎着,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上,雨水冲刷着她惊恐绝望的表情。她的嘴似乎被胶带封住了,只能发出压抑的呜咽。另一个男人则警惕地守在旁边,手里赫然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,枪口正对着我们车子的方向!

女孩在挣扎中,身体被猛地拽得一个趔趄,领口被扯开了一些。就在那一瞬间,借着车灯刺眼的光线,我清晰地看到——

在她纤细的锁骨下方,靠近心脏的位置,赫然有一枚小小的、形状清晰的月牙状胎记!

深红色的,像一滴凝固的血泪。

嗡——!

我的大脑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!眼前的一切瞬间褪色、模糊!时间仿佛凝固,耳边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涌的轰鸣和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巨响!

那个胎记!

那个形状!那个位置!深红的色泽!如同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我的记忆深处!

肥膘!那个在冰冷仓库里,狞笑着打断我四肢的恶棍!有一次他扯开衣领擦汗时,就在同样的位置——锁骨下方!——有着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深红色月牙胎记!

怎么可能?!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女孩身上?!

滔天的恨意、冰冷的杀机、以及一种荒诞到极致的惊愕,如同狂暴的冰火旋风,在我心底瞬间炸开!身体里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尖叫!握着方向盘的指关节因为极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,几乎要将那昂贵的皮革捏碎!

后座传来罗哈斯冰冷的声音,带着一丝不耐烦:“林,处理掉。别耽误时间。”

这句命令,像一道冰水浇在即将爆发的火山口上。我猛地惊醒,强行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狂乱情绪。罗哈斯不喜欢节外生枝,更不喜欢麻烦。他现在只想离开。

但那个胎记…它像一道血色的闪电,劈开了五年的迷雾!

“先生,”我的声音低沉得可怕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,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令人心悸的寒意,“那个女人…似乎有些眼熟。”

罗哈斯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,带着一丝审视,落在我紧绷的后背上。他沉默了一秒,像在权衡。

就在这短暂的几秒间,前方异变陡生!

那个持枪的男人显然被突然出现的宾利和刺眼的车灯惊住了,但随即意识到不妙,脸上闪过一丝凶戾,枪口猛地抬起,似乎就要对着车子开火!

“动手!”罗哈斯的声音斩钉截铁,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。

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,我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!右手闪电般探入腰间——那里永远藏着一把上了膛的格洛克。推开车门,身体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般矮身窜出,动作迅捷得完全不像一个腿脚不便的人!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,却无法浇灭心头的火焰。

砰!砰!砰!

三声枪响在暴雨中显得格外沉闷、短促,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精准。

第一枪,击中持枪男人的手腕,手枪应声脱手飞入泥泞中。

第二枪,命中拖拽女孩左侧男人的大腿,他惨叫着栽倒。

第三枪,精准地擦过右侧男人的头皮,带起一溜血花,吓得他魂飞魄散,怪叫一声,丢下女孩转身就逃入集装箱堆的黑暗里。

整个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,如同演练过千百遍。快、准、狠。没有一丝多余的犹豫。

那个被丢下的女孩失去了支撑,软软地跌倒在冰冷的泥水里,浑身湿透,瑟瑟发抖,封着嘴的胶带让她只能发出惊恐无助的呜咽。雨水冲刷着她苍白如纸的脸,那双惊恐的大眼睛透过凌乱湿透的发丝,死死地盯着我,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。

我站在瓢泼大雨中,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,流进衣领。手中的枪口还残留着发射后的余温,一缕硝烟瞬间被雨水打散。我没有立刻上前,只是站在原地,隔着几米的距离,隔着密集的雨幕,死死地盯着她。

目光,如同冰冷的探针,穿透雨帘,精准地刺向她锁骨下方,那个被湿透的衣料若隐若现勾勒出的、深红色的月牙印记。

就是这个印记。和肥膘身上那个,分毫不差。
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撞击着肋骨,每一次跳动都泵出冰冷粘稠的恨意,几乎要冲破喉咙。五年了,像条狗一样挣扎求存,苟延残喘。每一个痛苦的夜晚,每一次伤处的隐痛,都在提醒我那刻骨铭心的背叛和仇恨。苏曼的毒茶,陈默的狞笑,肥膘的钢管…所有的一切,都因为这个该死的胎记,再次活生生地、带着血腥味地撞到我的面前!

她是谁?她和肥膘是什么关系?和陈默又是什么关系?一个巨大的、充满恶意的谜团,伴随着这个胎记,狠狠地砸在了我的面前。

“嗯?”后座传来罗哈斯略带疑问的鼻音,显然在催促。

我深吸一口气,混杂着雨水和硝烟味的冰冷空气灌入肺腑,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。现在不是时候。在罗哈斯面前,我只是一个高效的工具。

我迈开步子,左脚落地时那熟悉的僵硬感传来,但我步伐沉稳,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蜷缩在泥水中的女孩。雨水顺着我的帽檐和制服往下淌。我蹲下身,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不那么具有压迫感,但眼神却如同实质的冰锥。

她吓得猛地往后缩,像一只受惊的兔子,沾满泥污的身体在泥泞中蹭出一道狼狈的痕迹,呜咽声更大了。

我伸出手,没有去扶她,而是精准地、毫不留情地一把撕掉了她嘴上的胶带!

“嘶啦——”

胶带剥离皮肉的轻微声响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。女孩痛得闷哼一声,下意识地捂住嘴,眼泪混合着雨水滚滚而下,惊惧地看着我。

“名字。”我的声音不高,却异常冰冷、沙哑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,像金属摩擦。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珠,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。

她浑身一颤,嘴唇哆嗦着,沾着泥水和血丝的嘴唇翕动了半天,才发出细若蚊蚋、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:

“艾…艾米…艾米·陈(AmyChen)…”

艾米林海全本小说 《我愿为你,化海成林》全文免费在线阅读 试读结束